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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随着毛的波动,它棕色的身体上像缭绕着一层灰色的烟雾。

    当年陷死在沼泽地的那条母狼也有着这样的毛

    天色更亮了,东天出现了一些黄色,树林里流淌着的雾气由灰色变成淡青色、紫色。远处又隐隐传来了使野物心惊肉跳的喇叭响。可怕的太阳快要烧起来了,可恶的猎人快要端着枪带着狗来到这个山坳了。

    它烦躁地搔扒身边的石块和泥土,噬嚼毛茸茸的狗尾巴草。最后,它终于站了起来,箭也似地蹿下崖头,回到囚着雌狼的山坳,又绕着雌狼打圈子。

    又一声喇叭声,雌狼恐惧地打了个激灵。

    就在这一刹那间,公狼的牙齿“咔”一声齐铁夹旁咬断了雌狼那条被夹的左后腿。

    雌狼狂叫惨嗥,在草地上打滚,之后恶狠狠地向公狼扑来。公狼敏捷地躲闪,嘴里呜呜地哼叫。

    雌狼明白过来了,不再向公狼扑咬,吮着断足上淋漓的鲜血,甚至还看了一眼离开身体的那一截脚爪。它眼睛里涌满了泪水,说不清这泪水是因为痛苦还是因为感激。是的,狼也有泪。

    雌狼知道必须不顾创伤赶紧离开这可恨的山坳,便用三条腿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一迈腿,又摔倒了。断腿触地的剧痛几乎使它回不过气来。它并没有气馁,又站了起来,不熟练地用三条腿歪歪斜斜地走起来,奔跑起来,那条残腿空划着,滴着血。

    公狼堵住了它奔向山坡的去路,示意向相反方向奔跑。雌狼又明白了,便随着公狼向小河奔去。

    它们趟着水顺流奔跑,冰凉的河水螫得雌狼创口剧痛。

    只有如此,它们才有可能摆脱即将临头的追捕。河水会使那些猪狗失去追踪的线索。

    趟了很长一段水路,它们上了岸,向一个幽深的山谷奔去。狼血毕竟有强大的凝结力,雌狼的伤口已停止了滴血,只是疼痛还如潮水一样一阵阵袭击着它。它尾随着公狼亡命奔逃,相信了这条强健而老练的公狼。

    经历过千辛万苦,它们终于钻进了一片自以为安全的荆棘丛,气喘吁吁地并排匍匐下来。

    雌狼闭目而卧,连下巴也贴紧着地面。伤病的野兽总是尽可能地依偎大地,企求博大神秘的大地医治它们的病痛。

    公狼昂首警惕着。

    一只早醒的白蝴蝶翩然而至。原来荆棘丛稀疏处开了一些浅红的小花朵。白蝴蝶降临在一朵小花的蕊上,触须轻摇,双翅开合,倏地又惊恐起飞,仓皇逃去。

    独狼双耳一跳,紧张地收拢四肢。

    没什么情况。是它过于敏感了,回为它现在有了双倍的责任。

    雌狼在这片荆棘丛中躺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晚上,当公狼离开住地去觅食之后,它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钻出荆棘丛,辨一辨方向,头也不回地走了。它要重新开始它的流浪生涯。不得不这么做,因为它知道自己快生小狼了,得去找寻一个安全的山洞,去履行一个母亲的义务。

    雌狼很快能熟练地用三足走路了。如果失去的是条前爪,那会更麻烦一些。

    它向坡下走,找到一条小溪,涉水而去。它不让公狼再找到它。自古以来,雌狼总避开公狼去分娩。为什么?不知道,连这条雌狼也不知道。这是一个千古之谜,也许是狼的祖先在冥冥之中指点着它。狼绝对服从自己的直觉。

    五小溪截断了追寻的线索,然而独狼还是寻找了整整一个夜晚。鬼使神差似的,它毫无道理地不知不觉地找到了那个安置狼夹的山坳。

    狼夹已经没有了,那片荒草间却站了一头野猪,野猪正咔叭咔叭地大嚼什么——莫不是那只狼爪?

    独狼咬死过猪,不过那是窝囊的家猪。家猪绝不能和野猪相比。狼是绝不敢和凶猛的野猪较量的。它想避开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野猪已经发现了狼。暴躁好斗的猪气势不凡地“噢”地嗥了一声,沉下头,挺着两柄獠牙,恶狠狠地向独狼冲来。

    狼知道不能就此逃走。蛮劲十足的野猪在力衰之前能轻而易举地追上狼。

    狼示威似地叫一声:“哦呜——”,露出利齿,迎着野猪冲了过去。

    山坳忽然肃静了,似乎一切东西都屏住了呼吸,只有八只爪子磨擦野草的刷刷声。

    离开野猪一步之遥时,独狼猛蹬后腿一跃而起。敏捷的野猪虽然来不及蹬跳,却及时地昂起沉着的头。独狼在空中觉得肚皮上凉嗖嗖的——那对尖利的獠牙甚至已触到了独狼腹部的毛皮。

    独狼在以后几个回合中再不敢腾跃了,改用了多变的滚、闪战术,挑逗野猪不停地冲撞。

    野猪每一次掉头时,独狼总占据了坳地的高处,使野猪老是处于爬坡的不利地位。

    野猪发喘了,喘得白沫乱飞。独狼摆脱困境的时机到来了。

    野猪又一次掉过头来时,独狼已影子般地消失在下风头的灌木丛中。

    野猪恼怒地蛮冲一气之后,终于平静下来;到一个积水潭去喝了一点水,就沿着山溪逆着山风奔跑起来。天快亮了,它得回窝去。

    独狼并未远去。窥探和潜行是狼的特长。它尾随着回窝的野猪。它不能与成年的野猪匹敌,却能在大猪离窝时袭击窝里的小野猪。几乎没有一头猪不胖不肥。经过这一场遭遇战,它此时已忘了那雌狼了,以后也不一定能想起。

    野猪匆匆地赶路,不时低头用鼻子嗅着地面。猪的鼻子不比狼差多少,能由自己留下的气味引导着一步不差地循着原路归去。

    山溪的对岸是一条公路,所有的野兽都不会轻易穿越公路,尽量回避这种充满危险气味的道路。公路的转弯处传来了惊心动魄的声音。一辆大卡车亮着两道刺目的光,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地驶过,在公路上留下一道刺鼻的气味。

    野猪大大咧咧地站在溪边,隔河好奇地看着卡车奔过。

    独狼戒备地躲匿在树丛里,它无法做到野猪式的无所谓。

    野猪突然心血来潮离开归途,折身向一个山谷走去。独狼对那个山谷挺熟悉,那儿没有野猪窝。看来野猪是想在回窝之前再搜寻到一点什么。

    独狼正思谋是否继续盯梢,猛听得轰隆一声崩坍声,紧接着是一声野猪的狂嗥。

    本能使独狼掉头逃窜,一口气奔上了一个山崖。从这个山崖可以远远看见那个可怕的陷阱。

    苍白的月亮。月光在凝霜的草叶上泛着灰色的光泽。稀落的树都拖着一个奇形怪状的黑影,摇动着,远看去就像是伪装的猎人。

    坍落的陷阱黑森森的,像大地张开的一张巨口。陷阱使扎实的大地变得不可靠。

    山谷里回响着野猪沉闷的哼叫和粗重的喘息。它在陷阱里干什么?

    独狼昂起脖子长嗥一声,声音微颤,带着凄惶和迷茫,对落入陷阱的野猪表示同情。

    苍白的月亮愈来愈薄,看上去薄如羔皮。它已经闻到了太阳的焦味。对于狼,太阳是不可思议的怪物。在阳光下,狼对人失去了大半的优势。

    一件料想不到的事发生在山谷里。

    身陷囹圄的野猪竟然用它的鼻子、獠牙和爪子在陷阱壁上斜向地面拱出一条血淋淋的通道!獠牙已经折断,它满头是血,站在陷阱边上,不跑,像在等待什么。

    公路上又驶来了一辆卡车。这时候天色已亮,车不再亮灯了。

    野猪冲过小溪,冲上公路,发疯似地迎头向飞驶而来的卡车冲去。它要泄忿!

    它要复仇!

    刚刚捡回来的一条性命啊!只有野猪才会这么干。这就是野猪。

    野猪咆哮着,毫不犹疑地向迎面驶来的卡车冲去,撞去

    六雌狼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山洞。这个山洞并不理想,虽然洞口是被山崖上挂下来的藤蔓遮掩着的,但洞口外却缺少草或者石块的遮挡;只要一出洞口,就有被发现的可能。它不能过分挑剔了,它只有三条腿。

    它生下了三只小狼。刚产下的狼仔毛色漆黑,一个月之后,黑色的毛褪掉,重新长出了棕色的毛。狼仔胖胖的,愣头愣脑的可爱。

    第一次当母亲,这一个月来,它可真累啊。得加倍地谨慎小心。它的三条腿现在支撑着四条生命——甚至可以说支撑着整个的部落。它的家族在一次人的围猎中全部死于枪弹和火焰喷射器之下,它是唯一的幸存者。它成了一条独狼。

    这几天,它在寻找食物时还留心探索一些山洞。它近来焦躁不安,感觉到再在这洞穴往下去就会发生危险。狼相信自己的灵性,接受冥冥中神秘意志的驱使。

    这一天傍晚时分,它又去山腰那个小池塘边潜伏。每天傍晚,总有一些小动物来池塘饮水,突然出击总有收获。

    这时,它看见了一只鹰。

    鹰在天空中。鹰能看见两头狼。

    在另一个山头上,年轻的公狼也看见了这只鹰。

    鹰是狼的天敌之一。狼从心底里钦慕这不几的大鸟,甚至因有虎、鹰这样强大、高贵的敌人而引为荣耀。一当长久不见这些对手,狼群往往反而会感到乏味,感到寂寞。当出现这些强大的对手时,它们亢奋、激动,热血沸腾;它们的生活里有了那么多惊心动魄的生生死死,便充满了激情;它们可以尽情地表现自已的强悍和勇敢。

    鹰展平着巨翅并不扇动,听凭稠稠的气流托着它在高空浮游。它把强者英武的形象塑造在天空里,可是它不能离开养育它的大地。它犀利的目光巡视着山林平野,滑动在绷紧在天边的辽阔地平线上。它侧翅向下作了几个盘旋,君临于山林之上,看见了隔着一个山头的两头狼。不,还有

    母狼浑身的毛奓开,预感到了不祥;站起身,迅疾向山洞奔去。那条空划的残腿表现出它如焚的焦急。

    是的,这时鹰又看见山洞口有两三只小狼在玩耍。鹰的眼睛如同紫色的玛瑙,布满细小的蜂窝状的棱面。三只小狼不耐洞中寂寞,绝对躲不过鹰的眼睛。

    即便是捕食,鹰也注意自己的风度。它潇洒地在小狼的上空作了一个探索性的盘旋,然后敛翅收爪,流星似地向一只狼崽扑去。

    三条腿的母狼在一箭之遥,眼睁睁地看着一片乌云掠过,眼睁睁地看着它的一个孩子惨叫着被鹰抓离了地面。它怒吼一声,弓起腰腿想作一个强劲的腾跃,去抢救它的小狼。动作没能完成,反而失去平衡跌倒了。它一时忘了它只有三条腿。

    鹰一点也没理会母狼。它在俯冲之前已估计到了母狼的这一举动。鹰最喜欢在更多的生灵面前利用最后的时机施展它不凡的身手。

    鹰起飞了,又故意一松爪子,让小狼从数丈高空跌落下来。而它并未停顿它的飞行,只是不动声色地改变一个飞翔的弧形轨迹;在母狼赶到之前的一瞬间,又恰好抓起了摔昏的狼仔腾空而起。经过这么一摔,小狼已奄奄一息,再不会乱动乱咬了。

    鹰一仄翅消失在峰峦的背后。它也得赶快回巢。虽然它的巢筑在危崖绝壁之上,可它也得提防着那些阴险的蛇会在它不在时袭击它的孩子们。

    就在母狼悲愤欲绝之时,公狼赶到了。

    两条狼四目相对,默然良久。

    公狼慢慢走过去。想舔舔母狼的残腿,然而母狼一仄身躲过,趔趄着向小狼走去,回头一顾时,眼中透出戒备。

    山崖背后闪出了瘦瘦的、苍白的月亮。

    七母狼不让公狼走进它的洞穴,接近它的狼仔。它拼死似的坚决使公狼屈服了。

    公狼只能不远不近地栖息在山洞附近的灌木丛中。晌午时分,凄迷的云满天涌动起来。一只灰褐色的布谷鸟慌慌张张地掠过灌木丛,一闪,不见了——好似被云雾迷离的荒谷一口吞吃了下去。谷口那儿的一块红色的巨石上长着一棵老树,醉了似地匍匐着,这时忽然神经质地猛烈痉挛起来。这种痉挛迅速地向这边传递,一切的草和一切的树便呼啦啦地响应。来了阵风。

    伏在灌木丛中的公狼觉得浑身的毛在被肆虐的狂风揉搓。“叭!”一声响,那棵半枯的老树腰被折断了。老树很艰苦地生长在那里,连个石缝也难于找到,便把根织成网,紧紧地箍抱着巨石。老树折断了,可它网状的根依然顽强地蛰伏在石上。

    喧嚣声忽然中止,世界令人惊疑地肃静了一刻,然后大雨降临了。在灌木丛中听到的雨声格外的纷乱。

    公狼在大雨中瑟瑟发抖,可它并没有去找一个躲雨的地方。它觉得不能离开这里。在这里它间或能听到洞中小狼的呓语和呼噜声。

    然而此刻,洞中的母狼却在思谋着悄悄地迁窝。

    几天以后,母狼终于找到了一个比较理想的新窝。

    这天晚上,母狼趁公狼不在时,叼起一只狼仔向新窝跑去。窝中小狼不吵不闹,乖乖地等待母狼的归来,似乎知道这是一个庄重的时刻。

    母狼走远后,公狼走进了山洞,叼起剩下的小狼循着母狼的气味向新窝走去。

    没有血缘亲情,小狼在它的吻间只是一个活生生毛茸茸的小生命。它拼命抑制与生俱来的狼的冲动。无论对公狼、母狼还是小狼,这都是一段危险的路程。

    它毕竟是一条狼。

    母狼刚在新洞安置好小狼,公狼叼着另一只小狼就出现在洞口了。

    母狼来不及表示什么,公狼己经放下了小狼。小狼扑向妈妈,呜呜地表示它的委屈。

    小狼完好无损,母狼才放下心来。

    两条狼又默默地对视了一会,然后礼仪般地用颔部和颔部相互磨擦了一下。

    只有难耐的孤寂才有可能使属于不同家族、部落的两条狼走到一起。

    母狼仍然坚持不让公狼走进山洞,只允许它睡在洞口的荆棘丛里。

    这是一个罕见的狼的家庭。偏偏又有一个罕见的危机行将降临到这个家庭。

    一天黎明,两条狼叼着猎物回到山洞时,发现小狼不见了。

    它们疯了似地四处奔突寻觅。可是,那天风很大,来犯者没有留下气味。

    它们同时离洞,同时归洞,其间一直在一起。可是母狼还是仔细地嗅遍了公狼的全身。母狼的怀疑激起了公狼的愤怒。它等母狼嗅完,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母狼举起它长长的吻指着苍白的月亮呜咽似地嘶声嗥叫着,直至冰冷的夜露湿透了它的皮毛。

    此时公狼在山谷里潜行,偏偏猝然遇上了一头刺猬。

    刺猥急忙蜷起身体,成为一只立满长长尖刺的球,挑衅似地拦在公狼的面前。

    八母狼并没有因为丢了孩子而迁窝。它知道小狼不会再回来,它是等待着侵犯者的再度来犯。它要复仇。

    没了小狼,母狼的乳房一天比一天肿胀,到后来就到了坐立不宁的痛苦地步。

    它狂奔,它翻滚,几次想啃咬自己的乳房。

    这天黎明时分,它回窝进洞时嗅到了强烈的异味。它激动起来,复仇之火烧灼得全身战栗。它风也似地闪身进了山洞,没一点儿声息。

    山洞里竟有两只胖嘟嘟的小狼!可它一眼就看出这不是它的孩子。它警惕地回头四顾,嗅闻谛听,没发现什么情况,这才一纵身跳到小狼的旁边,慢慢露出了尖利的牙齿。

    小狼呜呜的叫声多么像它的孩子啊!它愣住了。

    这时,两条饥饿的小狼跌跌撞撞到了它的腹下,两个温暖的吻几乎同时吮住了它的乳头,不要命地吸吮起来,母狼依然愣着,一时不知怎么办好;只觉得肿胀的痛苦在消退,那一股曾经出现过的神奇的柔情又出现了,而且无法遏止地弥漫开来

    它不知道这不是两条小狼而是两条小狗!它不知道这是猎人设下的一个圈套。

    他们就用这计策让母狼培训他们的猎犬。由狼哺乳,由狼培养的狗,才真是第一流的狼犬呢!

    没过几天,母狼从上卷的尾巴认出了这不是两条小狼,可它已是这两条小狗的母亲了。

    山坡上,母狼遇上了一只灰野兔。

    虽然只有三条腿,逮住这只惊慌失措的兔子还并非难事。不过,它并不立即追上兔子,而是围堵追击,把兔子逼进了它建窝的那个山谷。

    两只小狗闻声出洞,起劲地追赶起兔子来。

    母狼坐在一块山石上,高兴地看它的孩子大显身手

    母狼把一个刺猬球滚进山谷,唤来小狗,然后摆好姿势,全神贯注地盯着刺猬。

    它要给它们作一个吃刺猬的示范。

    长时间的等待使小狗不耐烦起来。母狼教训它们,逼迫它们静静地守在旁边。

    一场耐心的竞赛。别以为这种竞赛宁静得很,这么长时间的全神贯注就是非常紧张的对抗。

    刺猬知道自己处在狼穴,虽有利刺的保护,但摆脱的欲望仍十分炽烈,终于忍耐不住,慢慢探出头来,四下张望。

    母狼匍匐着,纹丝不动,眼睛若开若闭,仿佛已经睡着。

    就在刺猬以为逃遁的时机已到,探首挪足想起步逃窜的一瞬间,母狼的尖吻以闪电般的神速,以极少见的准确,一下子咬断了刺渭的脖子

    九这只刺猬也许就是那天公狼遇到过的那一只。那天,公狼没有心绪和刺猬比赛耐心,也没去触碰。刺猬的利刺有微毒。

    今天,它有这个心绪。

    它伏在崖石上,冷峻地凝视着山谷。

    山谷里仰面朝天躺着一个人,这么长时间没有动一动。

    是一个活人还是一个死人?是一顿美餐还是一个圈套?得小心才是。欢乐、悲伤,生存、死亡在每一个地方、每一瞬间都会发生。

    躺着的是一个活人,一个充满活力的小伙子。他要赤手空拳活捉独浪。他居然和人打了这样一个可怕的赌!只有猎人之间才会这么打赌。

    他知道他的对手此刻坐在山崖上。他知道它是一条在这一带出没的独狼。

    松林的一部分是黛青色,一部分是黑色。一丝风也没有,不知什么地方有滴水声,山谷里一片紧迫的寂静。

    水滴得很艰涩,好半天才滴一滴,使人想起稠稠的麦芽糖。

    这是一种沉默的对峙,一种耐心的较量。

    独狼终于站了起来,打了个呵欠。在崖头不见了。不一会,像突然不见一样又突然出现在山谷里,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从眼缝里看见了狼。这是一条多么年轻、雄壮、凶狠的狼啊!是条公狼,发育良好的睾丸耷在后腿之间。它终于等腻烦了!四条匀称、强健的腿不停地踏着地面,草叶、石子在它足下瑟瑟碎响。

    它和他相距20米之遥。

    它不再靠近,开始围着他绕圈子,慢跑,快跑,再慢跑圈子越来越小,距离越来越小,10米,5米,3米

    狼突然不跑了,昂起头来四下张望,笔立的双目动画似地转动,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嗥叫,然后回身就跑,好像发觉了什么圈套。

    小伙子在心里拼命地咒骂狼,好容易才抑制住自己爬起来的欲望。他依然纹丝不动,他明白这是狼的计谋。

    果然狼又悄悄回来了,出现在3米之外,前腿伏下去,屁股撅起来伸了个懒腰,晃了晃尾巴。这些懒散慵倦的样子全部是烟幕,它突然腾空而起,从躺着的人身上飞跃而过,落到对面1米远的地方跑半圈又来一次飞跃,落到对面0。7米远的地方

    狼终于认定了这是一个可以吃的死人。活人不可能经受这么严峻的考验。

    它错了。就在它出现这个想法,松了一口气,动作迟缓下来的时吴,一只强有力的手铁钳似的绝对准确地狠劲抓住了它的睾丸,一捏!啊,要命的一握。

    它受了电击似的,全身疲软,只惨叫一声,就失去了知觉。

    小伙子一跃而起,一脚踩住了狼的头颅。

    松树上跳下几个持枪的小伙子。枪机上沾满了冷汗。

    好一条独狼!

    好一个猎人!

    十独狼苏醒时,发觉自己被囚禁在铁丝笼中。

    它甚至没有挣脱牢笼的想法。它钦佩制服它的对手,它服了。败在如此不凡的对手之下,它甚至觉得荣耀。当然,如果那一次老虎扑来,它会狠命地反扑;如果这一次它能多保持一秒钟警觉,它会毫不留情地咬断对手的脖颈。

    铁笼子是在一个院子里。四面有高高的围墙。这笼子以前肯定住过狗。只有狗才肯把笼子当成窝。

    这笼子确是一只黑狗的窝。

    黑狗走进院子来了,悚然一惊,颈毛直竖,惶恐地冲着笼子里的狼大叫不休。

    独狼连动也没动一下,依然半闭着眼,睥睨着院子里的一切。它瞧不起黑狗。

    以后它会改变对黑狗的看法的。

    门洞一暗,那个高大的年轻猎人出现了。

    独狼站了起来。睾丸在“哧哧”地作痛。它努力止住后腿的痉挛。

    猎人把两条粗壮的手臂交织在胸前,绕着笼子慢慢地走一圈,看看这笼子是否足以囚禁一条非凡的独狼。黑狗警卫在猎人身旁。

    人和狼的目光相遇,似乎发出了一声什么声响。他和它这么近这么久地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睛里有一个陌生的世界。

    人和狼的故事千万年来一直在不断地发生。这类故事中出现过无数的强者。真正的猎人不希望狼的灭绝。有了狼,牛和羊才会机敏,马和狗才不会沦为平庸,猎人才会强悍,才能理直气壮地领取大自然颁发的金奖。

    黑狗一声不哼地向门口冲去,尾巴一晃,不见了它矫捷的身姿。

    进来几个人抬起囚独狼的铁笼子走出院子,装上了卡车。人们要把它送到动物园去。

    卡车上已经有了一只小一点的铁笼子,啊,笼子里囚看两只小狼,它还认得出,这就是那三腿母狼的孩子。原来它们在这里啊!

    小狼戒备地朝它瞪着眼。它们忘了它。它曾经在风雨中守卫过它们的山洞。

    卡车开动了,驶出村子,奔驰在山谷里的公路上。

    公路被昨晚的雨水冲得发白、发亮,路面上零乱地躺着几枝湿淋淋的树枝。有野猪走过不久吧?

    啊,山崖,山谷,树林,小溪

    这是它的故乡。

    山崖上,那片黑松林里,隐隐传来狼的嗥叫,是那条三足母狼吗?

    它激动起来,“叭”地一声咬断了一根2。5毫米的钢丝。

    血从它的齿缝间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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