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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九 新琼州(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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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有穿越众对于这种最直观体现了“人骑人”的交通方式很是不满,想要通过委员会将其禁止。但李老爷子却建议他先去调查一番再做结论。而调查的结果是:这种车辆其实非常符合时代发展的潮流——在硬化路面和橡胶轮胎的双重支持下,人力车比轿子要快,比骡马车辆要稳当舒服,而最大的一个优势便是非常轻便——只要一个人便能拖动两位客人,车夫的收益当然也比轿夫,马车夫要高得多。

    事实上,在如今的琼州府,若是没有一定的经济基础或社会信用,一般真正赤贫还干不了这活儿呢。别的不说,想做人力车夫,至少先要能买得起一辆人力车,或者出份子钱从行会里暂时租用。

    而且在人们的认知中,人力车夫的地位也绝不低,甚至有点类似于后世,改革开放初期的出租车司机,属于绝对的高收入人群——由于琼海大市场的存在,这里的财富流通相当频繁,数量也相当庞大。客人们进进出出往往都是几百上千两的大买卖,在赚了大钱之余,对于随手丢给车夫几个银角子赏钱也不会很在意了。

    这样一天跑下来,有一块多钱的收入不稀奇,一个月就是十几两银子,这可比明朝县太爷的工资还要高!一名人力车夫一天辛勤劳动之余,喝点小酒,切点猪头肉,牛下水之类荤菜打打牙祭是很寻常的事情,白米饭白面馒头更是作为日常主食。而这样的伙食水准,在这个时代的北方地区,就连那些薄有田产的地主都未必能经常享受。城市市民阶层的优势,在这里就体现出来了。

    老舍先生笔下的骆驼祥子,其生平最大愿望就是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人力车,而在如今的琼州府,抱着这样“美好愿望”,并且最终能够实现的年轻人则比比皆是——比如眼前这位,恰巧也叫祥子的小伙儿。

    迟正杰跟他聊了一路,倒是对他们这一行有了更多了解——跟那位骆驼祥子一样,他当初刚进这行的时候也是只能先从车行里租车,每天上缴份子钱。那时候真是很辛苦的,每天的收入至少有一大半要交掉。剩下的还要维持生活,如果社会不够稳定的话,要想攒下钱来可不是件容易事情。

    好在琼海军辖下的琼州府毕竟不是军阀控制的民国北京,这里的社会秩序相当安定,除了正常需要缴纳的少量管理费用,街面上也没什么敲诈勒索的黑帮存在——有类似行为的都被送去劳动改造了,矿山里头对于这种劳动力最是欢迎不过——犯人没人权啊,就算不幸出事故死了也没人来跟矿山扯皮的,那些危险性最大的活儿基本上都是让犯人去干。

    街面安定了,收入预期可控,人再辛苦勤力些,没什么赌博酗酒之类恶习的话,生活基本就不成问题,如果运气好碰到大方肯给额外小费的主儿,倒也是能攒下些钱来的。

    比如这位琼州府的祥子同学,在经过将近一年的辛苦积累之后,便终于存够资金,购置了这辆属于自己的人力车。并从此之后过上了奔小康的美好日子——车是自己的,一天下来所得全归自己所有,这个收入就相当厉害了。如果舍得车子的话,还可以租给别人或者借给车行,人休车不休,那收入更高。

    “不过俺可不打算把车租出去,不是自家的车子不心疼啊,那些租车户一个个都死命拉死命跑,才不管你胶皮轱辘坏不坏呢——您问俺咋知道的?俺自己当初也是这样啊。不这样怎么能攒下钱呢。”

    看着干干净净的车后座,闪闪发光的金属件,以及一尘不染的皮革件,迟正杰大约能理解祥子的内心——想当年他自己刚拿到新车时也是这么爱惜的,若被蹭掉一小块漆就要心疼个半天。

    年轻人思想活跃,祥子的话语很快又转到了其它方面——随着手头活钱的增加,他的选择面也宽了不少。而作为人力车夫,经常跟各种人打交道,见多识广的,想法自然也多。

    “差不多再有个半年,俺又可以攒足买辆新车的钱了,到时候再把这辆车借给车行……不好,还是把新买的借出去吧,这辆车还是自个儿留着。”

    “嗯,半年攒一辆,以后一年可以攒下两辆车……用不了几年俺也能开一家车行啦。然后就可以托人去向南街的豆腐妹提亲……”

    到后来已经不是交谈,而完全是祥子一个人在叽里咕噜自言自语了。迟正杰坐在后面含笑听着他的雄心壮志,眼前仿佛能清晰看到这个年轻人是如何从刚到海南时的赤手空拳,到现在略有积蓄,以及将来慢慢积攒起一份家业的奋斗之路——在如今的琼州府,像这样的年轻人还有很多,很多。

    片刻之后,车子便到了鸿宾楼门口,迟正杰下车后除了车钱以外,还额外给了车夫一份小费。

    “好好干,祥子,希望你的愿望能早日达成。”

    在这座城市中,人力车夫毕竟还只是属于最底层,完全靠卖苦力气维生的人群,连他们都能轻易获得超过一般小地主的生活水准,其他拥有更多文化,智慧,或者是财富积累的人群……他们的谋生手段自然更多,更好。

    当迟正杰走进鸿宾楼最大,最豪华的那件包间里时,他所面对的便是这么一帮子——在这琼州府地界上,拥有最多财富积累,当然也是跟他们短毛关系最密切的一群人。

    “这位是许议长,莫副议长,于议员,嗯,还有这两位张员外,李员外,都是在咱们琼州府郊区拥有最多田地,家里头雇佣佃农也是最多的大户。阿杰你要做田野调查,找他们配合是最合适不过了。”

    包间里头,作为今晚请客的东道主,赵立德笑眯眯向主宾迟正杰介绍着今晚的特邀嘉宾们,而被点到名的那几位无不诚惶诚恐——有机会跟一位“真髡”同桌吃饭,这是外面多少人想都想不来的好事啊。更不用说这帖子还是赵立德赵大老爷亲自下的——眼下琼州府名义上仍是大明领地,朝廷委派的知府程叶高程大老爷也不能算完全的傀儡。但琼州上下哪怕连个小孩子都知道——这地方真正说了算的,还是这位赵老爷,其次便是地方议会。至于朝廷官府……不能说一点权力没有,但在“真髡”面前,根本就排不上号。

    一行人互相寒暄问候一番,然后便各自落座开宴。在酒桌上谈事情当然是最方便最自在的,几轮敬酒之后,迟正杰便把他的来意向这些地主们说明了——确实需要他们的配合。

    迟正杰是来调查他的那个“暴兔子”计划对当地农业影响的。这个计划从一六三三年初开始执行,到现在也有一年多了,应该说是初见成效——兔子肉逐渐与鸡鸭鹅牛羊猪等家禽家畜一样成为本地农民最常见的肉类来源,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开始把各种兔子制品当成土特产来销售。

    不过迟正杰是搞学术出身,做事情比较严谨,对于计划执行的效果并不想用一句“看起来怎么样”糊弄过去。而是要具体数据支撑才行,所以要亲自做调查。暴兔子计划目前还主要在临高和琼州两地推行,迟正杰需要通过这两地的实际调查结果来决定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是继续大力推广呢,还是不必再插手任其自然发展,或者反而要想法子抑制……总之一切要凭数据说话。

    在听明白了他的来意后,那些地主们首先却是面面相觑,过了片刻,才有人小心道:

    “这个,迟……先生,咱们那些佃户都是粗人,他们不知道那些兔子其实是老爷们放养的。他们还以为是野生的,抓了也没事的……”

    迟正杰一听就知道这些人误会了,连忙笑着摆摆手:

    “抓了当然没事,我们放养兔子,本就是希望它们能够给广大群众……嗯嗯,给老百姓增加一些肉食来源。只是你们可能不太清楚,这兔子跟老鼠一样,只要食物充足就会一窝子一窝子的下崽,生得多,长得快。倘若控制不好,被它们泛滥起来成了灾,到处啃食稻禾秧苗就反而成坏事了。故此才要来做些调查……”

    听迟正杰这么一说,那些地主们才放下心来,不少人还当场哈哈大笑。

    “您这可真是多虑了,只要是能吃的东西,怎么可能泛滥得起来呢——它们一窝子一窝子下小崽,咱们这边也是一窝子一窝子的掏啊!”

    “是啊,咱们那些佃户家里,连小孩子都会的——首先找到所有洞口,留两个口子外其余全堵上,往一头灌烟进去,另外一边摆个箩筐就等着自投罗网了。手法熟练的一天就能掏好几窝,好几十的逮……那帮兔崽子生再快也顶不住这么抓呀!还成灾呢,不给它掏绝种了就谢天谢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