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7章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爱看文学 www.2kwx.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劳工合约既签成, 工人达成目的,衙门内外欢腾如久旱得雨。戴宪乃咳嗽两声:“事已完毕。你们工人该上工了。”

    倪紫光拱手道:“多谢巡抚大人。我这就通知兄弟们,明儿就上工。”

    甄茴和煦一笑, 款款的道:“遇上争执,大家和和气气坐下来谈判解决才是正经解决之道。何苦来行动便大闹?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还望倪先生潘先生明白。”

    倪潘二人都笑:“甄大人说的极是。”

    甄茴点头:“既这么着,二位是不是让工人兄弟们先回去歇息?一夜未眠也怪辛苦的。”

    倪紫光道:“我们人多, 撤退起来麻烦些。各位东家辛劳而来,先回去吧。他们走了我们再走,如何?”

    众东家齐声道:“好、好!我们先走了!”他们皆是被郑大人派兵士喊来的。若早知是这幅情形, 准保装病一大半。遂纷纷起身告辞,戴三爷也在其中。《福州商报》的记者摄影师自然跟着一块儿走。

    脚步声哗啦啦离去, 屋内只剩下官府和工人。霎时寂然,满屋子都能听见戴宪之呼吸声。甄茴站起来斟了一盏茶送到他跟前:“大人想是渴了, 润润嗓子。”

    戴宪心跳得愈发厉害,口里却说:“下官委实有几分渴了。”端起来一饮而尽。

    看他吃干净了, 甄茴回身便要说话。潘喜贵先站起来道:“叨扰戴大人这么久, 我们也该告辞了。”

    甄茴立时道:“二位先生和各位兄弟们好走,明儿记得上工。”

    “大人放心。”倪紫光也站起来, 指了指身边干事怀中抱着的合约,“有了这个, 大家自然好生做事。”

    甄茴微笑道:“不知两位先生住在何处?这合约倘若还有什么纰漏,下官好去找两位。”

    倪紫光道:“衙役们都知道,倪某住在贾氏马行斜对面的安民巷。这文书暂且放在我哪儿。大人放心。只要大人找去,我必然恭候。”

    “好说。”

    倪紫光、潘喜贵父女遂领着工人们撤出巡抚衙门。他们尚在前庭, 甄茴已走到戴宪跟前道:“郑大人在外头呢。”

    戴宪捂着手腕森然道:“造反的一个不许放过!”

    甄茴思忖道:“人实在太多了,郑大人应当会只取首恶。”

    “不准!”戴宪吼道,“一个不许放过!”

    甄茴劝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郑大人半夜赶来想必匆忙,未必带足了人马。日后慢慢搜拿,还怕拿不着?各位东家不是跟他们签了合约的?白得那么多好处,必不会跑了。”

    戴宪一想,三万人委实太多了,纵然站着让郑潮儿的兵砍也得砍几日。先拿住几个头目也好。乃咬牙道,“也罢,暂且寄下那批人头,过几日再取。”遂端坐于堂上候着。

    等了半日,外头有人喊“郑大人来了。”说话间便看郑潮儿大步流星走了进来,迎着戴宪躬身行礼:“戴大人,老夫来迟。”

    戴宪顾不上还礼,忙问:“抓住了几个反贼?”

    郑潮儿一愣:“大人不是说事有变故、暂不要抓工人及其头目?”

    戴宪急了:“我何尝说过这话?你领着正规军队竟没抓到一帮泥腿子?”

    郑潮儿拍大腿懊恼道:“哎呀!上当了!”

    合着方才有个穿戴府小厮衣裳的小子急忙忙跑出去告诉郑潮儿说,他们家老爷有急命,因临时变故先放工人们走、万万不可惊扰了他们。郑潮儿以为他们发现了什么端倪,要放长线钓大鱼,遂放他们走了!

    甄茴忙说:“这会子追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戴宪气急,指着郑潮儿拍案大骂。

    郑潮儿年近六十,比戴宪大了十来岁,早先官职也高似戴宪。戴宪这四五年便是福建的土皇帝。除去在先巡抚黄文纲跟前谦恭些,跟旁的官员都不免摆摆架子。平素待老将郑潮儿虽也有礼,心里却是早早将自己当作了上官。这会子怒火撞上天灵盖,诸事顾不得,骂得甚是难听。甄茴打断了好几回皆无用。郑潮儿又臊又怒,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强忍了会子拱手道:“末将这就去搜拿反贼。”转身便走。

    戴宪冷笑道:“只怕反贼早已上船出海了,郑大人就是登上风火轮也赶不上!”

    倒是甄茴旁喊道:“郑大人,那些工人手里还有火器,不知哪里来的,大人小心些。”

    “末将明白!”郑潮儿快步往外走。

    戴宪这才想起那姓潘的小姑娘说她们的火器是从福建军械库抢来的,忙喊:“查查他们从哪座库房强的火器!看守一个不留统统杀干净!”

    甄茴立时劝道:“大人,贼人狡诈,且潘姑娘武艺高的惊人,未必是看守兵士无能。须得先审审一二。”

    “还审什么!”戴宪拍案,眼睛通红,“无能之辈都给本官杀!杀!杀……”最后一个杀字尚未说完,忽然身子一软,人便往下倒。小厮赶忙过来搀扶。偏戴宪太胖了,又坠得快,小厮搀扶不住,主仆二人“扑通”全摔在地上。再看戴宪,已昏迷过去了。

    郑潮儿这会子已跨出了门槛,听后头一阵大乱只得回来。甄茴命人快去请大夫,小厮们两三个都扶不动戴宪,末了还是郑潮儿打发两个亲兵动手架着他送入后衙。

    不多时大夫来了,看罢戴宪之状道:“戴大人乃是怒急攻心昏迷。”

    甄茴问道:“敢问他何时能醒过来?”

    大夫道:“这个不好说。也许三五个时辰,也许三五日,更长的也有。”

    甄茴与郑潮儿互视了几眼。大夫去外头开药,甄茴向郑潮儿道:“方才……戴大人神志不明。下官以为,可先查查那军械库是如何被劫的。倘若看守兵卒并无大过,等戴大人醒来再定夺。也是不少兵卒的性命。这年头训个好兵士不容易。连戴大人自己都着了人家的道,何况区区数名小卒。”

    郑潮儿身为总兵,自然也不高兴戴宪审都不审便要杀自己下头的兵。闻言立时道:“到时还请甄大人多多美言。”甄茴点头。

    郑潮儿挂心那些火器,故此依着甄茴所言先查军械库去了。到了地方一问,那潘姑娘竟是领军而来的,且黑衣军队之武艺火器皆强似看守。可知此事并非几个泥腿子闹事,背后怕是有别家做主。郑潮儿忙赶回巡抚衙门。

    戴宪依然没醒,甄茴与章师爷正在处置衙门事物。郑潮儿遂与他二人商议。甄茴立时道:“事到如今只怕得将错就错。”章郑二人问何为将错就错,甄茴道,“那潘氏父女从江西来……”

    章师爷打断道:“潘姑娘在大佳腊念书。”

    “是。”甄茴道,“只是去大佳腊念书的年轻人实在不少。且那潘喜贵所列单子也是江西瑞金县令的大作。依我看,苏韬之嫌疑大似贾琏。偏咱们猜不透他们想做什么。不若干脆先等等,看他们下一步再做定夺。”

    章师爷思忖良久:“依着甄大人的意思,那些工人先不动?”

    甄茴道:“那些工人显见是让潘氏父女哄骗了,抓来无用。潘倪二位……”她看了看郑潮儿,“要不,去抓抓试试?那倪紫光乃贾氏马行管事,不知与荣国府可有瓜葛。”又微微皱眉,“也不知戴大人何时能醒。他老人家平素颇为独断。今事有变故,若旁人随意处置,戴大人醒来怕是又要发怒。他本是因怒伤了身,若再怒……”

    章师爷叹道:“我也有此顾虑。”

    三人互视了半日,都不敢贸然做主。甄茴迟疑道:“我是个女流,模样也平平。男人多半会小瞧我这般女子。不若……我假借那合约上有条文不妥,去寻倪紫光商议,试探一二?”章郑二人都说“可以一试”。

    甄茴遂捧着那叠劳工合约一径往安民巷而去。到了巷子口跳下马,因她穿着官袍,许多孩童围着瞧。甄茴一笑,问道:“你们可知道贾氏马行的倪紫光先生住在哪儿?”

    孩童指道:“门口有一株老樟树、樟树上挂了个褪色红灯笼的就是。”

    甄茴谢了他,走入进巷子不过二三十步,果然看见了老樟树。她遂系了马,往树下人家拍门。拍了半日,里头慢慢吞吞出来一个老眼昏花的老婆子。一问,她说倪紫光是她儿子,已多日不曾回家了。甄茴哑然失笑,拱了拱手转身离了她们家大门,立在树下等着。

    不一会子,倪紫光从巷子那头走了过来,面带歉意抱拳:“甄大人,慢待了。”

    甄茴挑起眉头:“倪先生深得邻里敬重。”倪紫光面有得色。甄茴乃正色道,“上午与倪先生所签之合约,本官略有不明,还望倪先生不吝赐教。”

    “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甄大人请。”

    倪紫光便引着她回到自家,屋里有个一个男子仿佛已等候多时。倪紫光亲自倒了杯热水放到甄茴跟前,含笑道:“甄大人来得好快。”

    甄茴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块帕子,帕子包一物。打开一瞧,里头正是福建巡抚大印。甄茴道:“如此要紧的合约,哪能不盖印呢?”三人互视而笑。

    工会分得的那叠合约就在案头,倪紫光将之与甄茴带来的放在一处,又从抽屉里取出一盒红色印泥揭开。甄茴挽了袖子操起巡抚大印,那两位帮着翻页,往合约上一个个盖过去,跟打年糕似的。盖完了,等在屋里那男子打开大柜子,从里头搬出一台照相机。相机幕布上绣着四个大字:福州商报。

    事情妥帖了,倪紫光笑问:“甄巡抚怎么知道那儿不是我家?”

    甄茴随手翻着合约道:“倪先生最早乃是燕国摄政王的小厮,父母都在台湾府。”

    倪紫光诧然:“已经没几个人知道此事了。”

    甄茴扬眉一笑:“早些年我在大佳腊培训,陈红.袖同志告诉我的。”

    倪紫光哼道:“拉倒吧,红.袖姐姐才没那么八卦,必须是他们家蓝翔说的,还让你把帽子扣到红.袖姐姐头上。”甄茴莞尔——此事当真是陈红.袖八卦的。她还道,“你纵告诉紫光是我说的,他必不信,以为是我弟弟说的。”

    甄茴往倪紫光处没套出话来,黯然回到巡抚衙门。与郑总兵章师爷商议了半日,终决意按兵不动。一则等戴宪苏醒过来做主,二则静观其变,并加派人手往贾氏马行盯着倪紫光。

    三日后,新一期《福州商报》出版,乃是福建劳工合约特刊。头版上方印了张照片,正是福建巡抚戴宪,笑容十分满意。而下方有另一张照片,拍的是一摞合约。当中一份还是摊开的,依稀可见巡抚大印盖在上头。

    甄茴与章师爷皆大奇。当日他二人都在巡抚大堂,分明不曾盖印。赶忙寻出那叠合约一瞧,上头当真有印!二人互视一眼,甄茴道:“大人的印平素都是随身带的。”

    “不错。”章师爷点头,“从不离身。”

    甄茴道:“那位潘姑娘会飞檐走壁。”

    二人急忙赶到后头。戴宪依然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章师爷问大人随身物件,服侍的丫鬟指床头一个小匣子。打开匣子一瞧,里头委实有巡抚大印,那印底还沾着新鲜的红色印泥。章师爷倒吸了口冷气。甄茴喃喃道:“他们究竟什么来历!”

    各商会苦等戴宪醒来,偏他一直不醒。《福州商报》之报道随即被大江南北多家报纸报道和转载。戴家顾不上别的,先忙着四处请医替戴宪瞧病。衙门之事由甄茴代管。

    天不遂人愿。十一月末,戴宪去世。十二月,京城的圣人派了位公公为特使前来吊唁,并当场宣读圣旨。升参政道甄茴为福建巡抚,执掌福建一省。福建官员皆惊愕不已。戴宪两个儿子立时跳起来不服。那公公淡然道:“此乃圣命,由不得尔等不服。”又看着甄茴,“还望甄大人好生替圣人爱戴百姓,保一方平安。”

    甄茴作揖:“下官领旨。”遂接过巡抚官袍与大印,当日即任。

    商会与工会签的劳工合约原本就是甄茴签的字,而后她成了巡抚,故此弄假成真。那次罢工,史称“福建大罢工”,掀开了工人武装反抗资本家剥削的第一页。后世将十一月十七日定劳动节,全体劳动者放假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