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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饭之后,水霄的情况终于彻底稳定下来,陷入了沉沉昏睡中。

    元春也快撑不住了!她的灵魂虽然是成年人,但现在这具身体只是一个不到九岁的孩子,熬通宵神马的实在太痛苦了!

    她在医嘱单子上写了一大堆医嘱,交给了寒香院的人,又道:“去太医院请个太医来守着,让他盯着十七殿下的脉象。如果脉象有异常,立刻到尚医局来叫我!如果殿下脉象没有异常,不要来吵我睡觉!我困死了!”困得连说话都恢复本性了!

    明瑟送元春出门的时候,悄悄对她说:“殿下昏过去之前,曾让奴才转告大人:婉贵人很可能会受伤早产,大人心里千万要有个数儿。”

    元春看着他,脑子有些浑沌地想:婉贵人会早产?为什么?婉贵人脉象好着呢!

    不过无所谓,不管婉贵人是早产、难产、顺产、剖腹产、小产、流产,我都做好准备了!当然啦,婉贵人已经怀孕八个月,不可能小产、流产了。她就是自己跟自己开个玩笑,权当是苦中作乐!

    “知道了!代我多谢你家殿下。”

    扶着秋凝霜从寒香院出来,风雪已停了,天气却仍然阴着。元春往尚医局走的时候,感觉自己脚步都是飘的。

    真特么想倒头就睡!

    可是不行!这时代的男女大防太特么严了!她在十七皇子病床前守一夜,周围又有那么多太监宫女,勉强可说是事急从权。

    可如果她敢在寒香院这样一个男人的院子里睡觉,那她的名声就别想要了,不知道会被人说成什么样儿呢!所以她只能忍着睡意,撑着仿佛涂了胶水的眼皮,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春早居走。

    要不是秋凝霜扶着她,一路上,她肯定会摔几个跟头。

    回到春早居后,元春看着迎上来的尚医局诸人:“我要困觉去了!除非十七皇子那里有什么不妥,谁也别来吵我!大家都放假!放假啊!”

    元春倒在床上,睡得人事不知。跟她在寒香院忙了一夜的人也各自去休息,换了留守的人服侍。

    跟元春笔录医书的那班女官挺高兴的:意外得了一天半的假期,值得庆祝!今天可是小年啊!

    元春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掌灯时分才醒来。

    秋凝霜过来服侍她穿衣洗漱梳头,一边禀报说:“今儿下午寒香院的明公公来过,说是十七殿下已经醒了。因大人正在熟睡,便没有打扰。只悄悄说:请大人醒了以后,务必先去一趟寒香院,再去赴宫里的小年宴。”

    皇帝家过年,从除夕到正月初一,有许多官样文章要做,一家大小是没有办法好好团聚的。故而小年这一天,皇帝皇后会在宫里举办一次小型家宴。参加的人只有皇帝皇后、皇子公主、王妃附马以及后宫妃嫔等。宫中女官也在被邀请的行列,只是别室设席而已。

    元春睡了一觉,脑子清醒了很多。想起上午离开寒香院时,明瑟曾经转达过十七殿下的话,说婉贵人很可能早产,让她心里有数儿。

    如今十七殿下又让她务必先去一趟寒香院,再去赴宫中的小年宴,难不成小年宴上有什么凶险之事不成?

    “小年宴是什么时候?”元春问秋凝霜。

    秋凝霜道:“这会子应该已经开始了。先前皇后娘娘派了人来请大人,因大人在睡着,便没有打扰,只让大人睡醒了再去。”

    “那你悄悄去禀报一声儿,就说我不放心十七殿下,先去寒香院看看殿下。若殿下无事,再去赴宴。”

    雪后初晴,明月如霜。

    路上的雪,早已被清扫干净了,只有树木花草上和栏杆屋顶,还积着厚厚的雪。元春这一次向寒香院走,可走得轻快多了。

    元春到的时候,水霄正歪在床上看书。他刚刚受了寒,需要静养,也没有出席小年宴。

    看见元春进来,水霄将书合上,搁在一旁,在床上向元春欠了欠身:“有劳尚医跑一趟!实在是对不住!”

    元春一声叹息,觉得应该给这位十七殿下敲一下警钟,不能让他那么任性:“殿下可知,昨日那一场风寒有多凶险?”

    水霄点了点头:“听说尚医守了一日一夜,我才缓过来。实在是辛苦尚医了!”又向元春欠了欠身。

    “殿下既知我辛苦,便该好好保养自身才是。”

    “是!我以后再不会如此了!”水霄歉意地笑了笑,十分郑重地承诺。

    卢紫烟搬了一个凳子来,元春就在凳子上坐下,为水霄切脉。

    水霄便吩咐卢紫烟:“你带尚医的人去用些茶水点心,歇息一下。这一两日,也着实劳烦他们了。”又叫自己院子里的人也退下去,只留明瑟守在门口。

    “时间紧迫,我就长话短说了。”水霄躺在床上,声音轻轻的,差不多元春刚好听清的样子,“若我猜得没错。今天晚上的小年宴上,或者宴后散席之时,临驿公主会对婉贵人出手,令她受伤早产。尚医一直在照顾婉贵人腹中的孩子,若婉贵人真的受伤早产,尚医可有应对的法子?”

    元春微微皱眉:“婉贵人需要静养,最好在临盆之前足不出户,这事我已经向皇后娘娘禀报过,皇后娘娘也同意了。婉贵人应是不会出席小年宴的,临驿公主怎么对她出手?”冲到南容宫去暴打婉贵人一顿吗?那也太无法无天了!别说皇后,怕是皇帝也容不得她如此放肆。

    水霄轻轻摇头:“临驿的计划,我也没有探听明白。但今天晚上的小年宴,婉贵人会出席!”

    元春有些奇怪:“皇后娘娘同意了?”不会吧?皇后娘娘同意之前,应该会问自己的意思吧?

    水霄淡淡一笑:“没有。因为婉贵人不会先去求皇后娘娘的同意。若她求了,皇后娘娘必定先问你的意见,婉贵人担心你不会同意,也怕连累你,所以会在宫宴开始后,自行前去赴宴。借口就是闷了多日,想趁着今日散散心。她都到了宫宴上,皇后娘娘还会把她赶出去吗?”

    元春心道:当然不会!婉贵人只是需要养胎,又不是被禁足。

    “可是,婉贵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只要她平平安安宅到孩子出生,临驿公主还有什么法子让她早产?!那位婉贵人在想些什么?!

    “为了引临驿出手!”

    水霄的声音里,带着些惆怅和伤感:“婉贵人对贤妃娘娘说: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婉贵人担心孩子生下来之后,临驿早晚会暗害了她的孩子,因为她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孩子身边,有些手段也是防不胜防的。宫中的孩子,比外面寻常百姓家的孩子更易夭折,不就是因为后宫之中的相互倾轧太过惨烈吗?所以婉贵人宁可舍了自己的性命,引临驿出手,让临驿翻不了身,彻底绝了这个后患。”

    他深深地叹息一声:“婉贵人……已将孩子托付给贤妃娘娘。还说若有凶险之事,请贤妃娘娘代禀皇上,请你用那开肠剖肚之术,将孩子直接取出来。她说尚医曾经告诉过她:若因外力早产,八个月的孩子原比七个月的孩子更易存活。只要及时将孩子取出来,又有尚医的医术作保,孩子就能活下去!皇上见她死得惨烈,也会对这个孩子多看顾两分……”

    元春听了这一番话,只觉得一股颤栗的感觉,从脊背升起,迅速笼罩了全身,让她手脚都有些僵住了。

    水霄轻描淡写的这一番话里,隐藏着一个后宫女子的多少心酸与无奈?隐藏着一个准妈妈的多少血泪与算计?一个孕妇,竟然只能用这种鱼死网破的绝决姿态,保护自己的孩子!

    这世道,简直了!

    “婉贵人不是正得宠吗?她需要这么的……这么的拼命吗?”

    这是真的在“拼命”!而且是同时赌上了自己和孩子的生命!

    水霄苦笑:“婉贵人之所以会得宠,除了本身的资质以外,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她是已故宸妃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女!皇上把对宸妃的一部分感情,转移到了婉贵人的身上,爱屋及乌而已!宸妃姿容冠世,原有一个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表哥,她家人原本是想亲上加亲,将她嫁给她表哥的。但后来宸妃被自家族长暗算了!她家族长根本没征求她和她家人的同意,直接将她的名字报到了礼部,宸妃就被选进了宫里。进宫之后,宸妃一直有些郁郁寡欢,对皇上也不冷不热的,却更让皇上割舍不下……”

    但是后来,皇帝看出了一些端倪,便派人密查,才知道了宸妃郁郁寡欢的真相,对宸妃的感情就变得极其复杂。宸妃生前的位份,也因此一直停在了贵人这一级。直到她死后,皇帝不知出于何种心情,接连追封两级,将她封作宸妃。

    宸妃从入宫起,便陆续遭了一些后宫暗算,受了些委屈,更加的愁苦郁结。

    对于妃嫔间的倾轧,皇后一向是坐山观虎斗,只在一些人闹得太过时出手干预。皇后虽插手帮过宸妃几次,但她改变不了、也无意改变宸妃众矢之的的根本处境。

    因此,临驿两三岁时,郁结难消的宸妃,渐渐地小疾成病。到临驿七八岁时,她已病入膏肓……

    “……临驿是宸妃所出,再加上临驿曾在宸妃病重时,为生母斋戒祈福三月有余,后来又毫不犹豫地想要追随宸妃而去,一直被父皇视作‘纯孝’之人。即便偶尔有行为乖张之处,那也是因为伤心生母之死,情有可原……”

    水霄叹息一声:“一个宠妃所生的‘纯孝’之女,又岂是普通人、普通事、普通罪过可以将她定罪的?若非人赃并获,证据确凿,临驿又岂会轻易认罪?父皇又岂会轻易相信?婉贵人出此下策,也是迫不得已。”

    元春心道:这就是后宫啊!

    一个将淋漓的鲜血、刻骨的仇恨、无尽的暗算,尽数掩盖在花团锦簇之中的奇诡地狱!

    水霄深深地叹息:“临驿之所以要让婉贵人早产,一是因为恨婉贵人,二是因为恨尚医。所以临驿想一箭双雕,让婉贵人早产、最好能一尸两命,再想法子让尚医担责,或者日后再算计尚医。临驿曾经说过:若你的医术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神妙,你在父皇那里的地位就会降低很多,她要对付你,也就容易得多。”

    元春对于这个临驿公主,早已厌恶透顶!

    不管什么狗屁倒灶的理由,都不足以成为残害人命的借口!父亲或母亲早逝的人多了去了,有几个会成为杀人犯啊?!

    水霄又道:“我昨日冒着风雪到怀山居去见临驿,就是想跟她长谈一次,看能不能化解她的心结,劝她收手。只要临驿收手,婉贵人又岂敢主动去招惹她?不说化干戈为玉帛,只要她们能够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就足够了。也免得尚医被牵扯到这些恩怨情仇中,白白受了连累。”

    他重重地吐出了胸中的一口浊气:“可我没想到临驿如此无可救药!她先是不让我进怀山居的门,让我不得不站在风雪之中等她。我想放弃,想走了时,她又出来拖住了我。跟我说了许多话,却又不与我好好谈,白让我挨了好一场冻。连累尚医辛苦一日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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