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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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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建和元年生人,怎么可能?上一世的她才是建和元年生人,死的时候已经是贞元九年了,现在看自己的年纪,她虽未想过这个问题,也只以为现在是贞元十二年左右呢。

    随着这一消息的冲击,有些埋葬在记忆深处的东西蜂拥而出,丑莲儿只觉得母亲和嬷嬷的声音越来越远,倒是回到上一世八岁那年。

    她那时已经被拐子拐到了一处地界,合着几个丫头一起关在一个柴房里,因为拐子和拐子媳妇还带着个子,平常活也多,就会让这几个拐来的孩子轮流帮着干活,但是别想着逃跑,被发现了定要打折腿。

    她记得有个比她大一岁的姑娘清楚地告诉她自己是刚被拐来的,知道自己的名字和家的所在,便趁了个隙跑了,不想被拐子找了回来,打折了腿,扔在大街上,没几天就饿死了。

    她自是不敢跑,跑也没处跑去,因为她很就被拐出来了,根本没有关于家的任何记忆。

    偏巧这一日,拐子媳妇让她洗被子,那天天气暖和,她晾好了被单,就站在两个被单中间晒太阳,想歇一会儿。

    不想听到拐子和拐子媳妇鬼鬼祟祟来到被单这,悄悄地着话。

    那拐子,“府里来信儿了,丑丫头现可以处理了!”

    拐子媳妇道,“她娘死了总有四个年头了,那边也是太谨慎了些,可惜了她脸上有那个疤,也卖不上什么好价钱!”

    “这有什么,那府里给了好多钱,够咱们活下半辈子了。把那几个都卖了,带着这丫头到浙江去给她找个人家,以后再不干这缺德事了!”

    “你也知道缺德!当年抱出来她就落这么个疤,她可是个姐,倒是有人这么狠心。”

    “你知道什么?这大府里妻妾争斗多着去了,且听她那老子刚把妾扶正做了奶奶,听刚生了个儿子呢!”

    “哎,亏得我给你生个儿子,不然你就得了这些钱是不是得去找个的?”

    “你这不是胡搅蛮缠吗,我是那种人吗?这打哪来?”

    二人闹闹走远了,留下丑莲儿愣在那足有一过晌。

    乍然听自己竟是大户里的姐,自然喜不自禁,就想琢磨个法子逃出去,听他二人的意思,家离着应该不远。

    可还没跑出去多远,就见拐子和拐子媳妇追了上来,她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府的姐,也不知道家在什么方向,这么胡乱跑着,就算不被拐子抓回去,也可能碰上别的拐子,结局是一样的。

    当时的丑莲儿虽,却也知人情世故了,她停下来想了想,娘死了,爹扶了妾做奶奶,先不她不知道自己是哪个府里的,就算知道了,自己这个模样,家里那个情况,又怎么找回去。

    何况既然家里势大,丢个姐,且这姐就在附近又怎会找不回来,看来是不着意了。

    再还有一层,她也知道高门大户规矩多,自己这流落外面几年的丫头,名声也肯定毁了,回去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想通了后便不跑了,笑盈盈地迎着追上来的拐子道,“听那边河沟里有鱼,想捉两条回来烤着吃。”拐子当然不信,免不了好一番恫吓威胁,但也没把她怎么样。

    丑莲儿本性纯良,但在拐子家这些年看人脸色也生出一些油滑,这一下想通后,再琢磨着拐子夫妻似乎对她有一分同情,便在以后的日子里努力讨好二人,让他们能给自己找个好去处,别像那些姐妹似的大多卖去了勾栏下院。

    后来拐子果然全家搬到了浙江嘉兴,也把她带了去,过了几年等她及笄了,竟然给她找了户清白人家,是一个没落的书香之家,虽然穷,子弟们倒都是勤恳好学,家翁是个秀才,能挣钱,家婆脾气不太好,但也不太给她立规矩。

    但因她长得丑,拐子也是可怜她,没向那家要钱,就让她去给那家的唯一的儿子关成当了媳妇。

    头两年还好,虽她脸上一条疤,但胜在年轻,气色好,关成是穷惯的,有个媳妇子就不错了,也没把她怎么样。

    不想过了几年,她看家里穷得太惨,便努力地学那针秀技艺,浙江嘉兴府当地有个针绣女红特别出名的娘子,人称“七娘子”,手特巧,绣出来的物件活灵活现,都被大户人家高价买了去。

    丑莲儿便去七娘子那求肯,希望她能教自己学学这技术,挣钱,那七娘子等闲人是不教的,统共也就收过两个徒弟,一个进了宫,一个刚殁了。

    宫里本来也要征七娘子去的,但她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婆要照顾,什么都不肯去。

    丑莲儿见怎么央求七娘子都不同意,便把脑筋动到了她那年迈的婆婆上,每日忙完家计,就跑过来给七娘子的婆婆洗脸穿衣,做饭,喂饭,接痰,背着上茅房,她都全揽了下来,这样过了三个月,七娘子被她感动,便同意收她做关门弟子。

    她本就心灵手巧,再有一些基础,很快便学出了眉目,竟也有人慕名来买,慢慢的有了些积蓄,她便撺掇着丈夫关成去念书,考试。

    关成本也是有这个志气的,这便全不管家里的活计,一心一意地看书,三年后竟中了举人,补了嘉兴县丞的缺,这也是因他孝顺,不想再往上考,怕离了双亲太远,上书自己家中双亲老迈,希望做个官云云。

    时任吏部尚书也是个孝子,这便准了,刚上任,没两个月那知县调任,就让他补上了。

    这关成是个孝子固然好,但坏也坏在这里,自从关成当上知县,她那婆婆便对丑莲儿开始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哪儿哪儿都看不上,怪也怪她嫁过来四年多肚子也没见个影儿。

    本来家穷她没过上什么富足日子,后来为了供关成念书,节衣缩食,日夜针秀,自然也是瘦弱不堪,再加上脸上的疤,关成看她也越发丑了,便开始冷淡起来。

    本来这些她都无所谓,怪只怪自己不生养,老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便也忍气吞声,只求一家子和睦,过上好日子。

    后来婆婆要给关成纳妾,她便痛快同意了,想着自己这样大度,总会让婆婆和丈夫另眼相看吧,不想这才是她苦难的开始。